開放第三方支付渠道，是應用開發商免遭“蘋果稅”之苦的第一步。在美國、日本、韓國等多個國家的反壟斷監管壓力之下，蘋果即將被迫邁出這一步。

當地時間9月10日，美國加州地區法院法官伊馮娜·岡薩雷斯·羅杰斯 (Yvonne Gonzalez Rogers) 作出一項禁令，要求蘋果不能禁止應用開發商在應用內提供鏈接引導用戶使用非應用內購的第三方支付渠道。這項禁令將于12月份生效。

這意味著，30%的“蘋果稅”——App Store營收的“護城河”已經悄然被阻斷。所謂“蘋果稅”是指App Store對應用開發商向用戶提供數字付費內容的營收收取30%的抽成，而此前形成這抽成閉環上的一個重要環節便是阻斷第三方支付渠道，所有開發商都必須走蘋果的應用內購支付。

禁令發布當天，蘋果股價盤中大幅跳水，收盤價報跌3.31%，市值蒸發超800億美元。

監管部門對科技巨頭的反壟斷決心已然不能低估。就在美國法官宣布上述禁令之前，21記者曾向多位業內人士和專家咨詢得到的猜測均是，蘋果放開第三方支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這是App Store營收的“護城河”。但山雨欲來風滿樓，蘋果被迫放開應用生態系統正在逐步成為現實。

不過，羅杰斯法官并沒有直接對30%的“蘋果稅”作出相應裁決，對于廣大應用開發商來說，逃離“蘋果稅”并不能一步登天。

多國反壟斷監管齊下

近半個月來，針對蘋果應用商店的反壟斷監管此起彼伏，美國、韓國、日本政府已經明確表態蘋果必須向應用開發商開放第三方支付渠道。

游戲公司Epic Games與蘋果對峙一年之久的反壟斷訴訟終于迎來重磅突破。9月10日，美國地區法院羅杰斯法官對這起訴訟案件作出關鍵性裁決，要求蘋果不得禁止開發商提供繞開應用內購的其他支付方式，這項禁令將于12月份生效。

8月31日，韓國國會表決通過《電子通信法》修正案，表明全球迎來了首例立法禁止應用商店運營商強制使用特定支付渠道，蘋果、谷歌被要求允許用戶直接向開發者購買增值服務。

此外，9月1日，蘋果宣布為應對在日本的反壟斷起訴，和日本公平貿易委員會達成了一項和解方案，將允許“閱讀器”應用添加鏈接告知用戶跳轉到外部網站進行支付，這一和解方案將于2022年年初在全球范圍內實行。根據蘋果對“閱讀器”應用的定義，這類應用包括雜志、報紙、書籍、音頻、音樂和視頻等應用程序。

日本公平貿易委員會表示，蘋果的這些調整可以消除在音樂流媒體服務等領域違反反壟斷法的嫌疑，對App Store一項長達五年的調查正式結束。該委員會自2016年10月以來一直在調查蘋果App Store在阻礙數字內容銷售領域的反競爭行為。

“隨著全球各國反壟斷等法律完善，全球化企業的崛起，加上蘋果業務版圖的擴大，App Store的支付規則跟分成機制也受到了越來越多的挑戰。例如蘋果自己的閱讀類應用，與平臺其他閱讀類產品Disney+、Spotify、Netflix等業務接近，也造成了反壟斷法律層面上的隱患。與其說‘讓步’，更像是大勢所趨的‘開放’。”移動增長整體解決方案服務商七麥科技聯合創始人兼CEO徐歡向記者表示。

盡管近年來中國地區對蘋果App Store的反壟斷正義感之聲相比于海外比較平淡，但中國應用開發商的行動力卻可算得上是較早的。早在2017年8月，北京達曉律師事務所曾代表國內開發商向國家工商總局和國家發改委舉報過蘋果App Store存在的壟斷情況。當時舉報的內容包括：一是拒絕交易，蘋果無端下架應用，告知下架的原因非常模糊；二是差別待遇，例如應用內購對數字服務和電商類應用二者區別對待，游戲類應用需要支付30%的“蘋果稅”，而電商類應用的銷售額卻不需要；三是搭售行為，當年蘋果應用商店將Apple Pay進行搭售，而拒絕其他支付工具接入。

達曉律師事務所管理合伙人林蔚律師負責當時的反壟斷舉報，他向記者表示：“美國、日韓、歐洲的數字經濟反壟斷是這兩年才開始活躍的，而我們當時針對移動應用商店生態的反壟斷情況可以說是發現得比較早的，雖然當時監管沒有對蘋果作出真正的處罰措施，但我們看到國家發改委也針對這個舉報，對蘋果進行過約談，促成蘋果主動整改。”在舉報之后，蘋果可見的整改變化包括應用商店支付方式開始接入微信、支付寶，也不再頻繁無端下載中國區的應用。

此外，今年年初，一位叫金鑫的上海用戶以蘋果濫用市場支配地位為由訴至法院，該案定于2022年1月開庭。該用戶表示，蘋果App Store存在收取高額傭金、強制搭售Apple Pay等限定交易、拒絕交易的行為。

逃離“蘋果稅”才邁出第一步

事實上，蘋果極盡全力保全應用內購、禁止接入第三方支付渠道的掙扎可見端倪。

8月26日，蘋果為應對美國開發商的集體訴訟，主動宣布對App Store進行一系列更新，預計法院審核通過后將生效。其中一項飽受矚目的更新條款便是：“開發者可以使用電子郵件等通信方式與用戶共享 iOS App 之外的支付方式信息。和以往一樣，開發者不需要因發生在他們的 App 或 App Store 之外的任何購買向 Apple 支付傭金。”

此前，有些市場聲音誤讀這是蘋果放開第三方支付渠道的表態，而事實并非如此。

“很多人對這個條款有誤解，認為是蘋果開始支持第三方支付了，實際上這個條款的意思是開發者可以在App Store以及 iOS App之外，用電子郵件等方式告知用戶可以使用第三方支付。”徐歡向記者透露分析稱，“對于這個方式，其實之前蘋果一直是默認，目前只是公開明確態度，告知開發者可以通過電子郵件等通信方式與用戶共享iOS App之外的支付方式信息。”

甚至近期有市場傳聞一些應用內測顯示現在即可操作提供非應用內購支付渠道。然而據21記者向多個應用開發商了解到的情況是，目前蘋果App Store政策文檔還沒有正式更新，企業內部也沒有做相關調整，尤其游戲類項目利潤率很高，更不太愿意冒被蘋果以違反App Store政策的風險去做支付切換，目前仍持觀望態度。

并且，避開“蘋果稅”恐怕難以一步到位。開放第三方支付渠道，只是應用開發商繞過“蘋果稅”的第一步。從目前美國羅杰斯法官公布的裁決決定來看，她并沒有滿足Epic Games關于蘋果30%應用抽成違反反壟斷法的說法。業內人士也向記者透露，即使放開第三方支付渠道，消費者也未必會進行繁瑣的操作刻意繞開應用內購系統，30%的“蘋果稅”并沒有消失殆盡。

根據林蔚律師介紹，這一兩年來，國內應用開發商領域對“蘋果稅”意見最多的主要來自游戲和直播類應用，尤其游戲占據半壁江山。“主要是一些游戲企業和直播公司對蘋果App Store有反壟斷控訴，最核心的原因是游戲付費、直播打賞這類線上消費直接需要支付30%的蘋果稅，而諸如京東淘寶的電商類卻不需要。”林蔚向記者表示，“包括我們了解到有些利潤高的游戲企業和蘋果存在對賬的分歧，企業需要支付多少數額的抽成給蘋果公司，完全是蘋果說了算，由平臺直接扣款，但企業方對賬卻發現存在誤差。”

根據蘋果8月26日提出的條款更新，目前只有小型開發商明確直接受益于蘋果30%苛稅的緩和。條款更新顯示，年收入少于1百萬美元的企業將繼續受益于傭金折扣，規模較大的開發者則需就App購買和App內支付向Apple支付App Store標準傭金。

“這為小型開發者帶來一些福利，這條將直接影響中小開發者，在抽成比例費用上支付的越少，留給開發者深度開發的成本越多，從而可能影響產品本身用戶體驗的提高，所以建議符合條件的中小開發者可以利用這個時間節點申請。”徐歡向記者表示，“另外，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如果沒有蘋果生態、沒有蘋果用戶的話，開發者可以觸達的用戶也是有限的。所以基礎平臺建設的投入等隱形成本也是需要去共擔的，但是比例多少的問題確實值得商討。”

目前，蘋果財報并沒有透露過App Store營收的詳細情況。根據美國加州地區法院發布的數據，游戲應用占據了蘋果App Store收入的將近70%。Sensor Tower的數據顯示，2020年全球移動應用消費額超過1000億美元，蘋果App Store收入超過700億美元，谷歌商店Google Play收入386億美元。

App Store政策愈加放開

除了第三方支付渠道，蘋果App Store的其他政策也正在逐步放開步伐。目前來看，蘋果對中小型應用開發商的緩和態度越來越明顯，尤其針對小型開發商接連出臺了多項扶持政策，移動應用商店開放競爭格局惹人遐想。

蘋果為了和解美國應用開發商集體發起的反壟斷起訴案，8月26日就App Store政策宣布了7項更新，賦予開發商更多自主權。目前這些更新需提交給主審訴訟案的法官，法官批準后即可實施。

從目前來看，達成和解的概率非常大。起訴蘋果的開發商之一Donald R. Cameron表態：“非常高興蘋果在應用商店搜索方面做出的承諾，好的應用有更好的被發現的機會。蘋果將每年發布的透明度報告也是一件好事，它讓每個人都可以查看有關搜索查詢和結果的客觀數據。到明年年底，開發商將可以獲得更多的定價等級，這也很好。”

哈根斯·伯曼（Hagens Berman）律師事務所是原告的四家代理律師事務所之一。該律所也證實了其代表小型應用開發商和蘋果談判達成了1億美元小企業資助基金和App Store政策變化。具體而言，Apple還將設立一項基金以協助美國小型開發者，每年在App Store銷售少于100萬美金的iOS應用開發商，將根據他們在應用商店生態系統中的歷史參與程度，可以從該資助基金中獲得250美元至30000美元之間的款項，這將惠及99%以上的美國iOS開發者。

與此同時，2019年5月還有大量針對蘋果的訴訟。應用開發商原告都聲稱蘋果有反競爭行為，例如禁止用戶下載非App Store提供的應用，還要求開發商必須以99美分作為標價標準，并從開發商銷售額中收取30%的抽成。

據記者梳理蘋果官方宣布的App Store更新，蘋果還將創建年度透明度報告，以公開App審核機制的詳實數據，包括出于各種原因遭拒的App數量、禁用的顧客與開發者賬號數量、涉及搜索請求與結果的客觀數據，以及從App Store移除的App數量；蘋果同意應用的搜索結果將繼續在未來三年保持以下載量、星級評分、文本相關性和用戶行為信號等客觀特征為基礎。